雨后的水面咕嘟咕嘟冒着泡泡,秦婉婉刚刚将土灶里的柴火点着,她几乎趴在地上,呼了好多口气才将火苗吹大了些,柴灰将她的小脸都熏的黑黑的了。

    不一会儿,一个赤膊男孩哗的一声钻出来水面:“抓到了!好大一条鱼!”

    两个女孩子,六七岁的女孩子,秦婉婉和许莹莹,看见许诺钻出水面,都高兴的跳了起来。许莹莹拍着小手喊道:“哥哥好棒,哥哥好棒!”

    许诺的裤子还在嘀嗒水,他胡乱清理了一下鱼身,找了一根木棍削尖了一头,便将鱼递给许莹莹烤。

    “婉婉,只要你喜欢,长大了,哥哥给你抓很多很多的鱼,保证你一辈子都有吃不完的鱼。”许诺正在换牙齿,他咧开嘴憨憨一笑,门牙那只有两个黑洞洞。

    “诺哥哥,你不好好温书,却偷偷带我们出来摸鱼,夫子知道要打的。”秦婉婉没心没肺,咯咯地笑他,上次夫子的戒尺可是把诺哥哥的手掌心都打肿了。

    许莹莹的年岁比起秦婉婉只大了半岁,两人的身量也差不多。她揩了揩嘴上的鼻涕:“哥哥不害臊,只想着娶婉婉做媳妇儿。娘说过,婉婉的爹在京城做大官,将来人家还未必嫁给你呢。”

    “娘答应我了,只要我好好读书,等婉婉长大了,便托人把婉婉说给我。”许诺理直气壮地说完这话,又一个猛子扎到了水里。

    秦婉婉爱吃鱼,笑起来的时候爽朗爽朗的,露出一对小小的梨涡。许家兄妹是她的发小,三人的感情可是从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开始了。

    秦婉婉还在娘肚里,秦婉婉的爹就抛弃了她娘。

    县里的年成不好,又是蝗灾,又是地震,终酿成祸,粮食颗粒无收,便闹了饥荒。乡邻们四散讨生活,就如村里的中等人家,也不得不居家搬迁投亲靠友。

    朝廷的赈灾粮迟迟未至,经过层层盘剥,到了灾民手里的或许只有十之一二。为了糊口,秦相公连准备科举的心思都没有了,不得已投笔从戎参了军,只留了秦婉婉和她娘,孤儿寡母相依为命。

    婉婉娘等啊等,挨啊挨,春去秋来,秋去春来,寒来暑往又是两载,等来了一张银票,还有一封秦相公的和离书。

    秦相公立了军功,得到了重用和擢升,又娶了美娇娘。听说,新妇家世显赫,秦相公这回可是攀上了高枝,还生了一对龙凤胎。

    婉婉两岁已经很懂事了,她替娘摸干了眼泪,安慰道:“娘亲别伤心,婉婉会好好念书,好好侍奉娘亲。”可是,婉婉娘还是常常以泪洗面,没有挨过婉婉六岁时的那个冬天。

    临终前,娘亲将婉婉托付给乡中的秦夫子。嘱咐她好好读书,又从怀里掏出一只鎏金的镯子交到了婉婉手里:“等你长大些,就去京城找你爹吧。夫子知道,怎么找到他。”

    婉婉心里恨透了爹爹,若不是他抛弃了她们,娘就不会这么伤心,她也就不会失去娘。可是,婉婉还是小心收下了镯子,含泪答应了娘。

    秦夫子与婉婉是本家,还曾经教过婉婉爹,他是乡中最有学问和威望的人。打小,婉婉便唤秦夫子阿公。如今,爹走了,娘死了,只剩了婉婉和阿公两个人。

    挑水砍柴做家务,读书识字强筋骨,在阿公身边,婉婉度过了最惬意的几年。一转眼,婉婉就长成了十三岁的大姑娘。

    “婉婉,你看我又网到了大鱼咧”,许诺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,他书读得不赖,又有一个十分强壮的身体,他不再像小的时候光着膀子泅水摸鱼,一把网子打下去,就能有满满的收获。打鱼的时候,他身条上的肌肉一股一股的,婉婉觉得,那线条是极美的。

    秦婉婉双手灵巧得翻飞,一只草编的蝴蝶就做好了:“今年的光景越来越艰难了,诺哥哥今年还要参加乡试,又要温书,又要支撑家里,也的确是辛苦了些。”

    许莹莹熟练地用芦草编成了一个蚱蜢,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秦婉婉聊着天:“这几日,鲈鱼的价格飞涨,待哥哥今日打上几网,今年的税银很快便能凑足了。”

    昨日,里正和保甲又来催收税银了,今年田地里涝得厉害,许诺不得不多打些鱼,许莹莹和秦婉婉也只能做些小玩意儿,一会儿一并到集市上卖了,好凑足今年的税银。

    集市上熙熙攘攘,人来人往。兄妹三人找了一处阴凉的空地,支起摊,就听见许诺吆喝起来:“新鲜的鲈鱼啦,还有各种河鲜,新鲜的鲈鱼”。

    “来人,将这些鲈鱼都给我收了!”一位身着吏服的官人带着一众人马,不由分说抢走了许诺的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