蔬菜盘锋文学>修真仙侠>诱宦 > 诗月灯(番外一) 好个鸳鸯娘
    香荷数朵开,襟袖清凉云,仲夏。蝉蟾和声闹个不停,吵得人心芜杂。

    且说自打回了苏州,陆瞻便在浅园挨着韩家这处劈出长长一溜地方,砌了两堵院墙,隔出这么个小园子给方家居住。

    麻雀虽小,五脏俱全,有一处水榭,一座九曲桥,花草林木该有的一应不缺,只是院落独有一个,是原先祝晚舟住的。

    大大一间堂屋,边上开了方文濡老母的卧房,东西各两间,西面住着骊珠,另一间收拾做了厨房,东厢则是的云禾方文濡的卧房,隔壁做了书房。

    一个院子里住着,嗓门稍大些,就能听见动静。此刻云禾贴在门上,听见堂屋里两妇人嘻嘻笑笑的。

    此间说话的正是方文濡老母,嗓门挂着点得意,高高扬起,“嗳,这城里啊,吃喝拉撒样样好!就是没个人说话。隔壁陆家就小夫妻两个,也没个长辈,我与他们也说不到一处。那边韩家嘛,倒是有两个年长的太太,可人家书香门第,我一个种地的,也说不上什么话。亏得你来瞧我,既来了,下晌就在家里头吃过饭再走!”

    另一个搭话的妇人是方文濡的姑妈,夫家姓王,额上几条皱纹,帕子里挥出一股子甜丝丝的糕点味儿,“还是嫂嫂有福气,生了文儿这么个好儿子,不跟我似的,生那么个孽障,往后麽就只能跟他爹一样,开个点心铺子,胡乱混一混!文哥呢?还没回来?”

    方母进了城里,也学着人体体面面地使绢子,袖里牵出一条来蘸蘸嘴,笑得喜气,“我那个儿子,除了衙门,哪里见他肯在家里多呆的?天不亮就往禄王府上去了,说是去看看禄王家的桩地,跟着他们家的管家,又出城去了,不晓得什么时候才得回来呢。”

    “那媳妇呢?”王姑妈压低声音问一句,旋即端起腰板来,“不是我说你嫂嫂,也是你太好性了些,竟容那么个货色进门。倘若哥哥还在,哪里会许她进门?我们方家,世代清白,凭白叫她玷污了门楣。”

    说到此节,方母一脸讪意,将下巴渐渐垂下去。那姑母绢子一挥,又将她挥得抬起眉来,“我说嫂嫂,上回我同你说起的那个侄女记得吧?就孩子他爹的亲侄女,大伯家的女儿。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,可也是读书的门户,家世也清白,嫂嫂什么时候见见?我领着她过来坐坐,你也相看相看。”

    方母障着半片腮,若有似无地点头,“看、看。”说着,朝骊珠挥一挥绢子,“去,叫云禾出来见见王姑妈,哪有长辈到了,她做晚辈的还在屋里坐着的?”

    骊珠转身翻了个白眼,捉裙往东厢去,炽热的太阳瞬间晒得人心火旺。东厢廊角下种着一棵浓荫匝地的银杏,半帘影扑在棂心门上,晃金摇银的,荡心悦目。

    那门一推开,不妨将门后窥听的云禾推得踉跄几步,骊珠忙伸手去拽,“要听就上堂屋去听好了,在这里能听见什么?”

    “哼,”云禾旋裙坐到榻上,气得直呼腮,“就这里听见两句我都要气死了,还要上前头去听?这个王姑妈,三五日到咱们家来,不是挑我的是非,就是撺掇着将她那个侄女嫁过来做正头夫人,我真是一万个烦死她了!”

    骊珠跟着叹了口气,“那也没法子,谁让人家是长辈呢?现叫你过去拜见呢,走吧。”

    闷恼一阵后,云禾穿着银红对襟,扎着琥珀百迭裙,对镜理鬓,花妆粉末,伴着莺雀渣渣,夏蝉唧唧,小仙娘落到厅上,上前蹲了个万福,自在下首拣了张椅子坐。

    见她打扮得芍药似的鲜亮,那王姑妈可是有了话说,“既嫁了人,就该本分些,打扮得这副模样,给谁瞧?嫂嫂你也是,家中小妾这一般的穿戴,岂不是招惹是非?也不说训诫训诫,就由得她?”

    方母将云禾瞅一眼,把一瓯衣梅子往王姑妈那边推一推,“吃点梅子下茶。”

    王姑妈恨铁不成钢,将她瞪一眼,“嫂嫂,你未必还不敢说她?我晓得,行院里头出来的,都是能说会道的嘴。你往前种桩地的,笨嘴拙舌,恐要叫她压了上风去。哼,没这个道理!凭她厉害,也是我们方家的妾,说卖就卖了。就是不卖,明日我侄女进了门,也要叫她领教领教规矩。”

    那方母讪讪地捧着茶盅吃一口,不开腔。

    倒是云禾听了气极,反笑起来,拈帕子的手拂拂裙面,声音不大不小,刚好能叫人听见,“什么‘你们方家’,既然有了外姓,就不是方家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什么?!”王姑妈怒起心头,将方案狠狠一拍,“好你个没规矩的东西,有能耐你给我大点声说!”

    云禾倒抚云鬓,将两个眼刻意转得雀儿似的活泼,“我哪里来的能耐呢?怎么比得有些人,隔三差五地到人家里头来打秋风,今日要替她儿子谋差事,明日要为她老爷讨个免税,恨不得将我们家地缝子里的灰抠出去和面吃。”

    一席话将那王姑妈恼得直顺心窝子,方母便添着舌头在一旁劝,“姑妈不要气哩,这个蹄子说话向来恼人,将我也一天要气死在这里,您倒不要把自己气出好歹来。”

    这般说着,朝云禾瞥一眼,“鬼人,还不烧饭去!”